夕陽逐漸的消失在地平線,落日餘暉渲染而成的橘紅天空,漸漸地轉為沉靜的深藍,猶如我眼前那扇木製大門上的刷漆。
這是我平常與六位族長學習的地方,也是平時六位族長辦公的房間,所以對於這裡我並不陌生。
距離族長們吩咐見面的時間已相差不了多少,我執起手往那深藍的木製門扉輕敲。
「叩、叩——」深藍的門扉發出了木頭專有的清脆聲響。
「我是蒼葵,請問我可以進去嗎?」我問。
「進來。」
就在我提問過後沒多久,房間裡頭傳來了一名蒼老長者的聲音,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那正是我的爺爺——蒼灝族長的聲音。
我輕輕地打開那木製門扉,也許是因為年代已久的緣故,推開門時,發出了「呀——」的聲響。
當我走進房間內,映入眼簾的是六位族長圍繞著那張上頭放滿公務的大理石圓桌而坐,手中還拿著鋼筆批改著那些文件。
「不要站在那裡,過來吧。」雪衛族長伸手拍了拍夾在他和森韻族長之間似乎是為了我而保留的位置。
「是。」我闔上門扉,走上前去。
「首先,先祝賀你以第一名的優秀成績於魔法學校畢業,蒼葵。」最先開口的是位在我正對面的爺爺,聽來,似乎是為了緩和場面而說的話語。畢竟,對爺爺來說,這也是我應該做的,從小作為族長的孫女,我不能做出有失族長體面的行為。
「謝謝您。」
「那麼,我想你也知道找你來的目的了,我們就直接切入正題吧!」坐在爺爺旁邊一頭艷紅長髮的赤曉族長說。
在赤曉族長說完這句話後,我看見六位族長的目光同時看向我,並由爺爺開口:
「在你滿二十歲之際,舉行成年禮的那一刻,我們將宣布妳是下一任的水系族長。」這不是普通的決定,而是個絕對命令。
「你也在我們身旁學習好一段時間了,我們認為你已經有充分的資格足以接下這個位置。」赤曉族長嚴肅的話語彷彿在告訴我我沒有反駁的餘地。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想遵照我心裡的想法。
「各位族長,請容許我拒絕。」我堅定的說。
在我心裡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但心裡一直有個想要完成的夢想——要讓連接兩個世界通道完全的開放,我想要,破解兩個世界長久以來的僵局。如果我現在同意接下族長的位置,就代表著我必須和目前在位的其他族長共識,這些族長們,並不認同我的這個夢想,因此我的夢想將有可能就這樣隨風而逝。
但是,爺爺並沒有說出我心中嚮往的那個答案。
「不准。」
「為什麼?」
「一年前,我們已經答應讓你繼續以『蒼葵』的身分行動,而不是『下一任的水系族長』,同意讓你延緩繼位的時間,讓你在我們的周圍學習更多應該具備的事物,現在,一年過去了,你也從魔法學校優秀的畢業,該是讓你接下這個位置的時候了。」
雙邊嘴角勾起一到完美的弧線,這笑,顯然是準備讓一年前的計畫正式施行的暗示。
「那麼,就讓我們回顧到一年前吧!」我說。
以我為圓中心,從體內宣洩而出魔力,散發著些微帶著螢光的淺蔥色,在房間的大理石地板上描繪著許多幾何圖形,轉眼間,魔法陣成形,淺蔥色的光球,飄散在所有人的周圍,所有人皆位在魔法陣之中。
「什麼?」
耳際傳來族長們的驚呼聲,但是誰管那麼多呢?
「時間、倒轉,記憶、回溯。」我唸道。
在魔法正式生效之前,風隱族長臉上的那抹微笑,讓我倍感熟悉。
那是我一年前也曾見過的笑容。
我的思考,隨著魔法的生效,回到了一年前。
= = = = =
一年前,當我獨自一人的待在書房內找尋與作業相關的資料時,有個身穿深色連身魔法袍的男子朝向我走了過來。
我很清楚他是六位族長身旁負責傳遞重要消息的魔法師。
「有什麼事嗎?」
我停下正在翻書的動作,向那名男子問。
但是那麼男子並沒有回答我,只是輕輕彈指一下,一封信件便出現在我的眼前。男子拿起方才漂浮在我眼前的信件,交到我手中。
「這是蒼灝族長交代我轉交給您的信件,請您收下。」
「還有交代其他的事情嗎?」我伸手接過那封信件。
「沒有。」
「我知道了,你可以離開了。」
說完這句話後,我的眼前只留下些淡淡的煙霧,那名男子已不知去向。
我拿著那封信走到位在最邊側的櫃子,拉開第一層抽屜,拿出了一把拆信刀,拆開上頭印有代表水系族長身份的藍色封蠟,取出了裡頭的信件。
信件的內容就類似在畢業典禮上,雪衛族長傳達給我的訊息。
「今晚六點,獨自一人前來,在平日見面的房間見。」
我抬頭看了一下掛置在牆上那古老的時鐘,指針告訴我現在是下午的兩點三十分,。
正當心裡想著時間還早,準備將那封信對折收集口袋時,信件卻稍稍的散發著螢藍光輝的透明液態,爾後化作普通的清水,蒸散在空氣中。
對此,我並沒有感到相當的意外。
為了避免消息不甚傳開,很多魔法師在將信件交給傳遞者之前,會施展一點小咒語,在確認送到正確的收件者手中,且收件者已將信件閱覽完畢後,魔法就會生效,不同的魔法屬性的咒語,產生的魔法也不一樣,但總歸一句,就只是為了讓重要訊息不外流而使用咒語讓證據消失罷了。至於咒語的啟動時機,就得看那名施展咒語的魔法師怎麼去設定了。
那時的我也如同今日一般,在約定的時間點來到了這間有著深藍門扉的房間。
但和當時不一樣的,是我的心情。
抱著一種緊張的感覺,在門上輕敲了幾下。
「我是蒼葵,請問我可以進去嗎?」踏天的我,說出了與今日一樣的話語。
「進來吧。」記得那天,回應我的是赤曉族長。
聽見房內的人的允許,我便打開了門扉,向裡頭走去。
記憶十分的清晰,那日,各位族長也和今日一般,圍繞著那張大理石的圓桌而坐,照明的燭火已被點燃,房內散布著澄黃。
我提起腳步,戰戰兢兢的走向那張圓桌。
「下午好,各位族長,不知各位族長今日找小女前來所謂何事?」
「坐吧。」
如同今日一般,雪衛族長拍了拍他與森韻族長之間為我保留的座位。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就在我坐下沒多久,爺爺開口了:
「蒼葵,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我們認同在魔法上的素質與實力,以及淵博的學識,所以,我們將對你展開培訓,為了讓你在未來能夠繼任魔法世界的族長。」爺爺嚴肅的聲音,在這空間內迴盪,那聲音聽來,彷彿是他們早已計畫好一切,正待著實施的時機。
當時的我,對於登上族長的位置並沒有過多的設想,只是一味的沉浸在「想要讓魔法世界還有人類世界之間的那通道,恢復原先的順暢」這般的夢想,為了完成這個夢想,我必須不斷的學習,僅此而已。
「我拒絕。」
「這已經是計畫好的事,由不得你拒絕。」赤曉族長說。
我記得當時的我,眼前只看的見自己的夢想,為了完成這個夢想,我準備違背六位族長的旨意。
「憑什麼?」這是我第一次回嘴。但是作為水系族長的孫女,本當秉持著相當的禮儀,這種事根本就不應該發生。
但我仍然想為自己的夢想發聲。
「或許,對你們來說,我是個能成為族長的人選,但是,你們是否有想過我心裡真正想的是什麼。你們問過嗎?沒有。一直以來,我總是盡力的完成你們心目中所希望的,總是努力的符合你們的期待,但是,有人可曾注意到我心裡那個懷抱的夢想,為了你們的期望,難道,我連擁有夢想,實現夢想的機會都沒有嗎?」
每個人,都有懷抱夢想的權力,難道說,就因為我是族長的孫女,我就無法擁有這樣的權利嗎?
我不要。
我不想要這樣。
但當我準備開口繼續說下去的時候,雷宇族長出聲了。
「夠了,妳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這是一聲責罵。
「如果你真的擁有一個夢想在心裡,不妨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可以有其的解決辦法,不是嗎?」這句話如同森韻族長給人的印象般,十分的溫柔,聽不出有一絲的責備。
或許當時的我因為聽了森韻族長的話,所以決定將我埋藏在心中的夢想,告訴在座的六位族長。
但即使現在不說,總有一天也還是會說出來,這個龐大的夢想,不可能一直隱藏在心底。
「我想要,打通連接魔法世界與人類世界的通道,讓兩邊的世界如同過往般交流。」就在我將我的夢想說給在座的六位族長了解後,豈知,那個我一直以來懷抱的夢想,卻惹的雷宇族長一陣大笑,以及其他族長的否定,這無疑是給我一擊痛擊。
「不可能。如今能讓魔法世界往人類世界的單方向通行已經是我們最大的讓步,不要忘了,在當時,雙界之亂是因為人類而引起的,造成了多少犧牲你並不是沒有在當時所記錄的文獻上看見。魔法師註定無法與人類和平相處,所以放棄這個夢想吧。」赤曉族長的說明我並不是不理解,但這是我的夢想,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這般的否定我。
「蒼葵,你都多大年紀了呢?再過一年就是你的成年禮,至今依舊懷抱著這種無法實現的虛幻夢想又有什麼用?只會讓人覺得可笑至極。」雷宇族長的話語裡,帶著足以刺痛我心的輕蔑。
也許,這真的是個過於龐大的夢想,但是,要我在什麼都還沒做,一切都還是在準備階段之前,就這樣被迫放棄、受人恥笑,這種事情……
我做不到。
「各位族長大人覺得可笑是嗎!我想也是!懷抱著這般遙不可及的夢想的我,在你們的眼裡,或許真的是十分的可笑吧,但是,在你們的心裡,連一點小小的夢想也不曾擁有過嗎?那一定是不可能的。一直以來,不論在什麼樣子的場合我一直都努力的扮演著好孩子的形象,一直都盡力的做好每一件事,為的只是不想讓你們失望,所以不停的在附和你們的期待。支撐著我的,只有這般的一個夢想。難道說『因為我是族長的孫女,所以我無法懷抱著夢想,只能任由命運的擺佈,像木偶一般被操控著的度過我的生命』這樣嗎?我的學習,為的不是讓你們在將來讓我坐上族長的位置,是為了讓我完成這個夢想而鋪置的道路!為此,我必須在這裡違背你們心裡策畫已久的計畫!」
其實,說到後來我已經不太了解自己究竟想表達什麼,只是一股傻勁的說出自己心裡的話,連敬語都沒用上,甚至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出來。
回想過去那十八年的時間裡,我從沒有像今天這般的失控。
當我意識到幾成現在失控狀態的時候,幾乎已經無法再挽回些什麼。我抬頭望向六位族長,在心裡已經有個小小的地方開始後悔,因為我的執著,似乎傷害到了一直以來照顧我的人。
心裡已經做足了被罵的準備,但是六位族長們什麼話都沒說。在一陣寂靜之後,雪衛族長貌似是為了將現在這沉寂的氣氛緩和,他要我先回到房間,過幾天會再找我過去。
「那我先離開了。」
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我離開了那間房間。
在我準備踏出門的那一剎那,我聽見爺爺說了一句話 :
「到底是什麼事,讓你執著於這般的夢想……」
我沒有回答,維持一貫的速度,離開了那個地方。
夜,無聲的降臨,天上掛著透著潔白光輝的一輪明月。
皎潔的月光溫柔的撒在大地,明亮的彷彿連燈都可以不必點著。
我抱著雙腳,獨自縮坐在花園裡的槐樹的影子下。
這是我的習慣,每當有事情讓心裡鬱悶時,我都會坐在著棵槐樹下冷靜。
微涼的夜風,輕輕的掠過我那葵藍髮絲,使其舞動。
槐樹的葉子,也隨著風的吹拂,發出「沙沙」的聲響。
現在我的腦子裡什麼都不願意再想,只想放任自己的腦袋呈現在空白的狀態。
「沙沙」的樹葉聲,帶給人一種安心感,宛若父母般。
我的父母總是為了許多事,不停的奔波在魔法世界的各個角落,甚至為了某些事更必須前往人類世界,但是只要前往了人類世界,就必須等到一個月一次的滿月的機會,才能再次回到魔法世界。父母待在城堡裡的時間很少,甚至一年才回來個一兩次,所以我可以說是被爺爺扶養長大的。
對我來說,爺爺是個重要的存在。想到剛才我的舉動可能傷害到他我就覺得愧疚,但我也為那個終於願意為自己發聲的自己著實感到高興。
心裡,充斥著巨大矛盾感。
忽然間,由別於風吹動樹葉所發出的聲響,這「沙沙」的聲響告訴我有人正踩著地上被吹拂的落葉前來。
是誰呢?
但是我不願抬頭一探究竟。
「我能坐在你的旁邊嗎?」
耳邊傳來的聲音,告訴我前來的是雪衛族長。
「為什麼您會來到這裡?」即便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我仍舊不願抬起頭來。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所以可以省略那些老在拘束人的敬語了。」
「咦?」我抬頭看向雪衛族長,發現雪衛族長正頂著那頭看起來明顯被風吹亂的雪白長髮,微笑的看著我。
「你終於願意抬頭看著我了。」雪衛族長笑說。
月光照耀在雪衛族長那雪白長髮,亂歸亂,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月光的照射,看起來,似乎有些透明的感覺。
「您為什麼來到這裡?」
「欸~我剛剛不是說不要用敬語了嗎?」雪衛族長搖了搖他的食指,似乎在說「這樣不可以」,那表情,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一位快三十歲的大人。
「我知道了。」我別過臉說。
「這樣才對!不是嗎?」聽雪衛族長的語氣,似乎沒有為了下午的事而生氣。
「所以呢?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你還真是直話直說呀……」
「省略掉敬語,那就像一般人一樣對話就好了,不是嗎?」
「這樣說也沒錯啦……」這時候的雪衛族長,露出了一臉微妙的表情。那張臉,很明白的表達了他內心的想法。
我想,或許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總是必恭必敬地站在他們面前的我,突然表現出這樣子的態度而感到的不習慣吧!
「那麼,是爺爺他們要你來說服我的?我猜對了嗎?」面對雪衛族長的不習慣,我不打算顧慮太多,便毫無保留的直接說出心裡的猜測,怎知,居然猜錯了。
「答錯了!是我自己要來的,其他族長並沒有委託我。」
「那麼,你是來同情我的?」
我起身離開原先坐著的那個位置,走到雪衛族長面前蹲下,兩人的雙眼,相互注視著。
看著雪衛族長那清澈的湛藍雙眸,不知道為什麼,讓人能定下心來,安心到很想把所有的防備卸除,於是,我在一次的別過了自己的臉。
我在做什麼?居然可以注視著一個人的眼睛看到入神了。
「說是同情,也只有一半答對。你再猜猜看?」雪衛族長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只會覺得他在耍我。
「到不如直接說出答案如何?我不敢保證現在的我有十足的耐心可以和你繼續玩猜謎遊戲,雪、衛。」
「這還真是你第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呢,看你的樣子就知道,要是再玩下去可能明天就無法好好的辦公了。那麼,就來說說我的故事如何?」
在我回應之前,雪衛族長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在大約二十二歲的時候,就坐上了族長的這個位置。但是我其實不像其他族長一般的厲害,也不像你一般那麼的聰明,不論是什麼表現也都只是平平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真要說有什麼特別突出的,我想,也只有在『做夢』這件事情上,比別人厲害。所以當我知道我即將成為下一任冰系族長的時候,我真的很訝異。過去我也和你一樣,曾經懷抱著『想打通連接兩個世界通道的夢想』,為了完成它,我做了很多的研究,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投入在一件是當中。當我聽見你說出你的這個夢想的時候,真的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從沒想過居然有人會做著和我一樣的夢。」
聽到這裡,讓我回想起在剛才那間房間的時候,雪衛族長只在開始和結束的時候說過話,甚至在我說出自己的夢想的那個時候,他連一句嘲笑都沒有。
「後來呢?你放棄了嗎?」
「對,我放棄了。」
「為什麼?」
「當時的我,面臨著和你一樣的抉擇,接受成為族長的訓練,還是繼續懷抱著這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而我,選擇了前者。當時的我認為,只要成為族長,就可以實現這個夢想,是件一舉兩得的事。但是,當我真正的成為族長後,我發現,根本不是我想像的那般美好。其他的族長極力地反駁我的意見,就像你剛才聽見的那些話,他們也曾經對我說過。第一年,或許還有餘力可以支撐著那夢想,第二年開始,我漸漸地不願再去懷抱著它。繁重的公務是一個原因,但是真正主要的,是沒有人願意支持我的這個夢想。龐大的夢想,光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是不夠的,想要完成,除了自己的準備必須足夠之外,還必須要有人在一旁支持。成功率才會大大提升。不斷的接受其他五位族長的嘲笑的我,沒有像你一樣選擇反駁,終究選擇了放棄。因為我知道,我是冰系族長,我們六個人是一體的,只要有任何一端的不和諧,我們就會分裂。而那是我不願意見到的結局。為了維持我們之間的和諧,我必須犧牲掉這個夢想。」
雪衛族長的表情,是落寞的,因為沒有人能夠理解,他那龐大的夢想背後,需要的是什麼。
看見那個表情,讓我只想讓我向前抱住他,而我,也真的這麼做了。
誰都不會願意成為犧牲者,都不願意放棄自己心中那個夢。即便它再怎麼的不真實,總還是會讓人想要緊緊的抱住心中那剛光亮而炙熱的夢。
眼淚,無聲息的落下,伴隨著若有似無的啜泣聲。
「蒼、蒼……葵?」雪衛族長結巴的說。
「什麼……都不要說,你的夢想,我會替你完成的。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完成這個夢想。」不只是表面上說說而已,更是在心底下定了決心。
不想再看到和雪衛族長一樣,不得已而放棄夢想的人。
「那麼,我就成為在背後支持你的人吧!蒼葵。」
「好的。」
我鬆開環抱著雪衛族長的手,在他的面前起身,露出了一抹微笑。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已經知道我應該怎麼做了。」
「那就放手一搏吧!」
之後,雪衛族長很堅持要送我回房間,雖然我一直告訴他不用,但是雪衛族長表示夜已經深了,即使是在城堡內也還是要注意安全,所以他就這麼陪我走回了我的房間。
「你是別有居心才會送我回房間吧?」
「沒有。」雪衛族長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看著我。
「嘖、那抹微笑就讓人覺得很詭異。」
「話說,從剛才到現在,你所表現的態度都和平常我看見的你不一樣,但感覺很坦率,我很喜歡。」
「那是你的錯覺,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個性。」
「是嗎?」
當我們正進行著莫名其妙的對話時,不知不覺的我們已經走回到我的房間。
「我的房間到了,謝謝你陪我回來,雪衛族長。」用詞轉換成平日使用的敬語,並向雪衛族長鞠躬道謝。
「那我也該回去繼續處理未完成的公務了,晚安。」
「晚安,雪衛族長。」
就在那抹白影準備轉身離去之時,我將之叫住。
「等等,我還有件事想請教您。」
「什麼事?」
「其他族長們……有生氣嗎?雖然我知道我問的時候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知道。」畢竟讓自己如此放縱,這是第一次,更何況還是在長輩的面前。
「沒有,這點你放心,我們只是有點驚訝和錯愕罷了,誰叫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見你這樣,所以你不必擔心。」像是在對待妹妹一般,雪衛族長摸了摸我的頭頂,彷彿在安撫一隻貓咪一般。
「……是嗎?」聽見雪衛族長這樣說,心裡感覺舒坦多了。
「那我回去了。」
「是,還請您盡早歇息。」
在那之後過沒幾日,爺爺直接派了傳訊者交代口信。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但我卻是以不同樣的心情前往。
我仍舊必須堅持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不能在像上一次那般失控,同時,我也必須為上一次的事情道歉。
有別於上回的緊張,這回已先在心裡做好準備,使得緊張度大幅降低。
當我進到室內,走向六位族長後,在六位族長開口,我先展開了行動。
「上次,由於我的失控,給各位族長添了麻煩,我真的感到十分抱歉。」
身體鞠躬向著六位族長,即便我不奢求原諒,但我還是該拿出我的誠意。
「你的道歉,我們接受了。」
「多謝各位族長。」
我可以感覺到,充滿在心中的堅定,還有那份必須完成承諾。
「看見你現在的眼神我們也明白了,即使我們再說服你,你也不會改變你心裡的想法,是吧,蒼葵。」不同於上回那般堅持己見的語氣,赤曉族長的話裡,帶著通融。
「堅定的眼神,那是只有對自己認定的事物堅信不移時,才會擁有的眼神,我們看見了你的堅定,也不願在看見上回那些事,所以我們決定通融。」一改那嘲笑諷刺的語氣,雷宇族長的聲音裡訴說著肯定,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居然感到一絲安慰。
「但是,你仍舊必須接受族長的訓練,我們通融你繼續實踐你的夢想,但這不代表我們同意你不當族長,有一天,你還是必須坐到這個位置上。那天何時到來,仍舊由我們定奪。」雖然族長們的態度對我有些許的放寬,但依舊堅持著他們的看法,從爺爺的話語裡便可以知道,我是逃不過各位族長的這項決定。
「我明白了。」
既然逃不過,那就接受,也只能這樣了,但也必須祈禱,他們決定我接下族長位置的那天,能夠晚點到來。
龐大的夢,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
「但是,我有一事相求,請各位族長對外封鎖這一切消息。」
「為什麼?」從我進門到現在一直保持靜默狀態的風隱族長,終於開口詢問我。
「不想讓自己的行動受到拘束,僅此而已。」我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各位族長們再怎麼算,也看不出我提出這項要求的真正目的。
「如果是這樣,讓你繼續以『蒼葵』的身份行動有無妨。就照你的意思。」
一抹看似別有深意的微笑,掛在風隱族長的臉上,彷彿是早已知道我心裡盤算些什麼。
是我多心了嗎?
表情一如平時,絕對讓人看不出些什麼端倪,我向風隱族長表示我的感謝之意。
「在此向您道謝,風隱族長。」
眼前,看似一場各懷詭計的算計競賽正在展開。
= = = = =
淺蔥色的光球散去,方才在的地上以魔法能量繪製出的魔法陣也已逐漸消失。
「我的夢想,不再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夢想,過去也曾經有人和我一般懷抱了同的夢,只是他不得已放棄了。不論的身分是誰,我已向他承諾過絕對會完成這個夢想,所以,無論是誰的阻撓,我都會盡我所能的鏟除,即使對象是在座的各位族長都一樣。」
我看向在位在身旁的雪衛族長,我心裡很明白,在剛才的回溯魔法當中,其他族長很清楚的聽見、也看見了我和雪衛族長的對話。
但是,如果我將那部分的記憶刻意隱瞞,也許當時所籌備的計畫就因此行不通也說不定。
六個人或許是一體的,但是每個人心中各自擁有的那種悲傷,誰又能理解。
「對不起。」音量克制在只有我和雪衛族長之間聽得見的大小。我這樣的行為在你眼裡看起來,一定會覺得自己被出賣了,對吧?
雪衛族長聽見我那細小的聲音,他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看向我,但是隱約看的見,他的表情所欲傳達的訊息。
沒關係。
這是我能感覺到的,沒有一絲責怪的情緒。
「這就是你提出要求我們對外封鎖這一切消息的真正理由,對嗎?」風隱族長開口說,作為年紀輕輕就成為風系族長的他,頭腦的聰明程度自然不在話下,多少也察覺到也許知道我心中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
面對這樣的人,我不能畏懼,因為產生畏懼的同時,就等於我輸了。
「是的,這就是我在我的要求背後隱藏的真相。各位族長同意了我的要求,但是各位族長可知,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外界沒有人知道我就是準備下一位準備就任族長的人,或許多少有些人心中有猜測,但是沒有六位族長的證實,終究也只是猜測。會有人願意讓一位是否接受過真正訓練都不知道的就這麼直接的坐上族長的位置嗎?我想,不可能吧!」
與其讓風隱族長這麼猜下去,倒不如直接說出我心裡所想的一切,畢竟我也沒有刻意的想隱瞞什麼。
「真不愧為蒼灝的孫女,居然算到了這地步。那麼,你下來的打算是什麼呢?」
「我要前往人類世界。」我堅定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想阻攔我們也攔不住了是吧?你們覺得如何呢?就這樣成全他?」
再回溯魔法結束後,爺爺一直維持在沉默的狀態,我無法猜測爺爺想表達的話語。
對於風隱族長的問題,爺爺並沒有回答,反倒是雷宇族長回答了。
「有意思,我們就成全你的意思,但是,是有條件。三年的時間給你,去找出『人類的好』,不限多寡,如果你能夠完成,成為水系族長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決定,倘若三年內未能完成,時限一至,就必須回到魔法世界成為水系族長。這樣,可以嗎?」
「人類的好」是吧?正合我意,因為這正是我準備前往人類世界的目的。
「可以。」
「另外,每個月必須回到魔法世界一次。」說出這要求的是赤曉族長。
「這也算在那項條件內?」
「沒錯。」
「我明白了。那麼,交涉成立,容我在此向在座的各位族長表達我的感謝之意。」
鞠躬的同時,從正前方傳來了魔力的波紋,那是爺爺用於傳遞訊息的魔法。
「八點,在花園的亭子見。」
看來多半是為了剛才在魔法裡看見的事情,我是這樣猜測的。
「那麼我在此先告退了。」
我走出那房間,關上門後,索性的將身體貼在門上。
「晚上八點在花園的亭子是嗎?今天可還發生了許多事呢……呵!」我輕笑著。反正得到了前往人類世界的許可,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
又是個滿月的夜晚,總覺得每次只要有事情都與滿月有關係。
腳步踩在花園內所舖設的紅磚步道,上頭還掉落著些許落葉,因此在走路的時候會發出些微「咯吱、咯吱」的聲響。
坐落在花園某個角落的白色涼亭,裡頭正坐著一個身影,看來爺爺已經先到了。
「爺爺,您找我是嗎?」
看見爺爺那看似蒼白但隱約還可見當年的蒼藍的頭髮索性的在後頸處用條深藍的繩子束起。
「坐吧。」爺爺伸手指向他對面的空位。
亭子中央的小型桌子上,放著一組白色陶瓷的茶具,的下放置著托盤,從飄散而來的茶香,可以知道這是爺爺十分喜歡的烏龍茶。
「讓我為您斟杯茶吧!」我拿起那陶瓷茶壺,往爺爺那喝完的空杯斟上七分滿的烏龍茶。
「蒼葵,爺爺一直想知道,為什麼你會如此執意在『打通兩邊世界通道』這件事情上,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應該不只你答應雪衛這個理由,你願意告訴爺爺嗎?」不是以族長的身分,而是以我的爺爺的身分向我詢問真正的理由,這是我在爺爺的話裡聽見的意思。
「您可還記得過去父母親曾帶我前往人類世界一個月的那件事?」
「記得,還記得當時為了這件事還和你的父母吵了一場。」
「當時,我在人類世界看見了許多和那些古老典籍裡頭記載不同的事物,雖然放眼望去好似所有的人類都已忘記魔法世界的存在,但是,在他們的書店裡頭擺放著許多與魔法相關,由人類憑空想像出來,只存在於人類幻想當中的魔法世界,甚至有許多孩子因為那些書籍,對於魔法的存在深信不疑。過去的祖先們,一定是有著什麼誤會,才會造成那般的大亂,我是這樣想的。因為在那些相信魔法存在的人類臉上,我看見的是美好而不是崩壞。更在當時,和父母於某處森林遊玩時由於情況緊急,我用魔法減緩了溪水的流速,救了一個溺水的孩子,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和父母一同將那孩子帶回她的父母身旁時,她父母露出的開心的表情。那時的我就想,為什麼通道不能完全的開放,如果完全開放的話,那些人心裡的幻想也將化作現實展現在他們的眼前,更何況,並非所有的人類,都如同過去造成那場大亂的人類一般,人類也還是有好的一面,魔法師們不應該只記得過去人類留在我們心中那不好的印象,所以我才會想將通道打通,目的在於讓兩邊的人們,能夠真正的去了解彼此,這就是我懷抱這個夢想的真正用意。」
雖然我們與人類存在於不同的世界,但如果沒有加以接觸,存在彼此心中的永遠也只有芥蒂。就像是今日如果我們單單憑片面之詞斷定一個人的不好,而沒有深入的去了解,我們就會在心中定義和那個人的關係是惡。
過去的那場雙界之亂,一定還有甚麼是在書籍上沒有記載,否則如果只是單憑「想要魔力」這點,根本就不會引起這麼大的紛亂,又或者,真的是忌妒心作祟也不一定,不論真相是如何,總要親眼看見才能真正下定論。
「雖然爺爺您今日對於我的發言一句話都沒有回應,但我知道您心裡一定是反對我這麼做的。」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在眼前的空杯替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不,如果你懷抱這個夢想的理由就如同你所說的那般,那麼讓你去試試也無妨。你就盡力的去尋找關於『人類的好』吧!」
爺爺他……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那位總是十分嚴肅的爺爺耶?這是我的錯覺嗎?
我偷偷的用力捏起了手背一小塊肉,這疼痛感告訴我這不是錯覺。
雖然爺爺平時因公務繁多的關係導致我們都在用餐時間才會見面,即使在用餐時間也只有聊一些關於日常生活的狀況,沒想到爺爺對於我的這個夢想是採這種看法,突然覺得有點欣慰。
「所以您支持嗎?支持我的夢想。」
「支持,本來就沒有採什麼反對的立場,但我就是想了解你想完成這個夢想的目的。」
不顧眼前正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品口茶的爺爺,我從位置上起身,向他那老人家抱上去。
「爺爺,謝謝你。」
「放手去做吧!爺爺知道你可以的,到時候等你真的願意當族長也不遲。」
爺爺將茶杯放在身旁座椅上,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部,就像父母在安慰孩子那樣般。
「我會努力的!等我真的成功了,我會回來繼承您的位置的!」
「還有一件事。」
「嗯?」我鬆開抱住爺爺的手,疑惑的看著爺爺。
「你和雪衛,是什麼關係。」
我就知道爺爺一定會問這個問題。但其實我和雪衛族長之間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所以我認定爺爺會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只是因為今天在我的記憶中看到我抱住雪衛族長那幕的關係。
「只是亦師亦友的關係而已。偶爾會去請教他關於冰屬性魔法的相關問題,順便聊聊天這樣。」
「你也不要帶給雪衛太多的麻煩,知道嗎?」看來爺爺接受了的說法。
「知道。天氣涼了,我陪同您進屋去吧!」
「也好。」
夜風徐徐吹來,帶來了些許涼意。
我將桌上的茶具放在托盤上,統一拿起,陪同爺爺走回他的房間。
「那麼晚安了,爺爺,請您盡早歇息,以免累壞身體。」
「晚安,蒼葵。」
爺爺闔上了房門,我將茶具拿至位於一樓的廚房交給負責那裡的侍女,之後便走回我的房間。
房間外,一位有著烏黑長髮,帶著眼鏡的斯文男子正在胸前交插著手倚靠在我的房門外。
「風隱族長,這麼晚了守在女孩子的房門外不太好吧?」
「女孩子這麼晚還在外頭溜答也不好不是?」
我從長版的格紋襯衫的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房門。
「站走走廊上說不太方便,進來吧!」
「不了,在這說就好,我說完就走。」
「那麼您想說什麼呢?」
「既然你答應了雪衛要完成他那個未能完成,同時也是你所懷抱的那個夢想,作為雪衛的好朋友,我會支持你盡力去完成它,這正是我今日在會談上很乾脆的成全你的理由,但是,請你也不要忘了,你的身分是什麼。這個世界需要你的時候,不論是什麼方法,你都必須從人類世界回來。」聽來,似乎是魔法世界即將發生什麼大事般,風隱族長如此說道。
「我明白了。同時,也感謝您同意我繼續朝著我的夢想前進。」
「蒼葵,麻煩你了,我不想再看見像雪衛一樣不得已犧牲的人了。」
風隱族長在我面前,彎下腰對我說出了這樣子的請求,讓我大吃了一驚。
但其實自己心裡也明白,我也不想再見到像雪衛族長被迫犧牲夢想這樣的人。
原來那位總是看起來在不停的算計的風隱族長,也會有這麼替朋友著想的一面。
因為,我們都知道,雪衛族長太善良了。
從一年前的那個夜晚,我便可以感覺到,雪衛族長的溫柔。
「我會盡力的。」我說。
「我和雪衛也會在背後支持你。」
目送風隱族長離開後,我闔上房門,倚著那門扉蹲坐在的房間裡頭。
從原先的孤軍奮戰,到現在背後有著許多人的支持,至少,我不再是一個人。
到頭來,或許我只是一直的強迫我自己必須如此罷了。
滿月的光輝透過窗紗照進了室內,宛若細細銀砂飄逸。
我的夢想,正一步步的向前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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